阿里巴巴在撤出印度市场的决策中，迈出了关键一步。
2月11日，印度孟买证券交易所数据显示，阿里巴巴集团新加坡电子商务公司2月10日通过大宗交易方式，以137.8亿卢比（约合1.67亿美元）的价格，出售了印度第三方支付公司Paytm母公司One97 Communications Ltd.的剩余全部股份。
此前，在今年1月，阿里巴巴新加坡电子商务公司也通过大宗交易方式，出售了所持有Paytm 6.26%股权中的约3.1%，交易金额达1.25亿美元。本次出售意味着，阿里如今已不再是Paytm的股东。不过，截至目前，阿里巴巴仍然透过蚂蚁集团持有该公司的25%股份。
Paytm是一家怎样的公司？
Paytm在上市前已有超3亿注册用户。凭借庞大的用户体量，以及莫迪就任总理后推广“数字印度”计划的东风，Paytm在近年成为印度最大的数字支付公司之一。根据Paytm官网最新披露的数据，2023年1月，Paytm平均每月交易用户（MTU）达8,900万，同比增长29%。
2015年9月起，阿里巴巴与蚂蚁集团连续两轮入股Paytm，从资金、技术及架构等方面，帮助Paytm复刻成为印度版“支付宝”。Paytm广泛地应用于各类生活场景，从线下消费支付到电商平台购物，也面向个人和商户提供贷款等金融服务。
在它身上，似乎可以看到中国互联网巨头当年野蛮生长的形态。印度市场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巨大潜力，吸引了众多明星投资者加码这只印度独角兽。2017年，软银愿景基金向Paytm投资14亿美元，此后亦多次参与其战略融资，与阿里、蚂蚁一道成为Paytm的大股东。2022年11月，软银于解禁期后出售了所持Paytm价值2亿美元的股票，目前仍持有约12.9%股份。贝莱德公司和加拿大养老金也是Paytm的基石投资者。
巴菲特对Paytm的“非价值投资”，也曾引发市场关注。
2018年9月，巴菲特旗下的伯克希尔-哈撒韦，通过投资子公司BH International Holdings向Paytm母公司投资3亿美元，收购其2.6%的股份，当时对Paytm母公司估值高达100亿美元。这是巴菲特首次在印度投资初创科技公司，彼时也带动了当地的金融科技热潮。
但随着Paytm上市后股价暴跌，这笔在股神的职业生涯中显得有些离经叛道的投资，成了巴菲特为数不多的败笔。
2021年10月，Paytm正式登陆印度证券交易所，成为当时印度史上规模最大的IPO。但由于估值过高、财务状况不佳和增长前景黯淡等因素，上市首日即遭遇滑铁卢，大跌近27%。2022年3月，印度央行以其“支付系统存在重大监管问题”为由，要求Paytm暂时停止接受新客户，Paytm的股价随即迎来又一轮重挫。该股自上市以来已下跌约70%。
除了不断收缩的监管环境，Paytm的盈利能力也遭受投资者质疑。Paytm的应用场景较为有限，且在广告、营销和网络成本等方面运营支出巨大，加上通过返现形式提供折扣，获客成本高昂，成立至今一直未能摆脱巨额亏损状态。
不过，在2022年前三个财季，Paytm的季度亏损分别为64亿、57亿、39亿印度卢比，2021年第三财季的亏损则为77.84亿卢比，同比大幅收窄。该公司表示，将在2023年9月前实现盈利。
根据世界银行在2022年6月发布的2021年全球普惠金融调查（Global Findex）报告，印度仍有1.3亿人无法接受正规的银行服务。无银行账户群体对Paytm来说是巨大的机遇，但目前拦在市场扩张前的监管阻力仍未解决。而受益于科技进步的浪潮，与Paytm存在竞争关系的大型银行，它们之间的数字化差距正在不断缩小。
阿里会有哪些考量？
2023年2月3日，在Paytm发布了一份还算亮眼的第三季度财报后，在低位徘徊了数月的股价久违拉升，今年迄今上涨超过20%。阿里选择此时退出，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但Paytm并不是阿里和蚂蚁在印度退出的唯一业务。
2022年11月，蚂蚁集团通过大宗交易方式出售了印度外卖平台Zomato 3.07%的股份，总价值约2亿美元。2021年，阿里出售了印度杂货电商平台BigBasket的多数股权，后者由塔塔集团接手。
今年年初，阿里巴巴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张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2023年最大机遇在于扎根实体经济，促进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的高度融合。他将“进”定位阿里2023年的关键词。
一直将云计算、消费与全球化作为三大战略的阿里，这一进一退，颇有些耐人寻味。
除了支付业务，阿里在印度的投资版图也多围绕电商、出行等消费场景布局，尽管印度有着广阔的市场空间，各行各业却面临激烈的同业竞争。此外，印度市场在政策层面的不确定性带来了难以忽视的风险，跨国企业在印度将遭遇更多营商环境方面的问题。Paytm的股权架构，或许也不免遭遇监管忌惮。
在地缘政治冲突、供应链中断、通货膨胀、政策红利消失等因素叠加影响下，外部艰难的市场经济环境，也使阿里开始全面收缩南亚商业版图，重新思考全球化布局。
此前，阿里旗下南亚电商平台Daraz公司于2月6日宣布，公司将裁员11%以适应未来几年较低的增长前景。该公司首席执行官Bjarke Mikkelsen在公开信中表示，在近一年的经济环境变化背景下，公司不得不继续降本增效、关注核心业务、简化组织。
另外，2023年1月7日，蚂蚁集团发布《关于持续完善公司治理的公告》。公告称，蚂蚁集团相关管理层成员不再担任阿里巴巴合伙人，进一步提升公司治理的透明度和有效性，强化与股东阿里巴巴集团的隔离。
蚂蚁集团暂未稀释所持有的Paytm股份，也与阿里聚焦主营业务，与蚂蚁的金融业务进一步区隔的表态相符合。但不排除下一步蚂蚁将有序退出Paytm的可能性。
逆风环境下的机遇
Paytm的发展既受益于时代，也易被时代所困。新冠疫情的大流行推动了世界各地的消费者与商家向数字支付和电子商务转型，而2023年，全球经济形势的逆风正不断加剧，科技公司，尤其是金融科技领域，其价值与2021年和2022年已不可同日而语。
据安永（EY）的《2022年全球首次公开募股趋势报告》（Global IPO Trends Report 2022）显示，在美洲，2022年上市公司的收益比2021年减少了95%。谈及今年的首次公开募股市场，纽约证券交易所的美国资本市场主管邦妮·贤说道：“2021年，当你确实看到没有收入或收入有限的公司上市时，那么该公司是基于未来现金流概念上市的。我认为，整个市场情绪已经改变了。”
投资者情绪的降温，对于Paytm和蚂蚁这样的巨头来说，同样难以幸免。
Paytm的发展离不开阿里与蚂蚁等早期投资者的扶持，但反观Paytm上市至今的股价表现，也能为一直被外界寄予重启上市之路希望的蚂蚁，带来一些有益的启示。
根据最新披露的监管文件，普信集团（T. Rowe Price）再度下调了本就大幅缩水的蚂蚁估值。2018年，普信集团曾参与蚂蚁集团投后估值1,500亿美元的那一轮境外融资。按其出资额和持股比例倒推，普信集团目前对蚂蚁估值为568亿美元，较2020年10月底的4,128亿美元估值缩水86%。
除了公司基本面的变化和适应监管要求，2022年以来，科技企业的估值均面临不同程度的缩水。但也有例外。
最近，ChatGPT的大火令全球瞩目人工智能赛道。微软公司创始人之一比尔·盖茨近日在接受专访时表示，人工智能将成为“2023年最热门的话题”，并在未来改变就业市场。尽管盖茨这一言论有为微软和OpenAI的联手站台之嫌，但在全球科技大厂收缩的寒冬之中，人工智能领域罕见地逆势崛起，凭借其热度为相关产业及公司带来更高的溢价。新一轮人工智能科技竞赛的浪潮，正在中国科技公司乃至公共部门引发高度关注。
以Paytm为例，早在2018年，Paytm的母公司One97 Communications Ltd.便已宣布启用“Paytm AI Cloud”智能云平台，面向开发者、初创企业和企业提供包括一些自动执行企业工作流，易于融合支付、讯息传递在内的一套企业流程应用。同年，软银亦有与Paytm在人工智能领域合作，为移动支付和其他金融业务提供服务的消息传出。
阿里撤出Paytm，或许更多是出于风险与收益平衡的综合考虑。但无论从人口规模背后的市场潜力，还是普惠金融的角度，Paytm和蚂蚁这类公司仍然有其增长空间。当下一次科技革命到来时，Paytm和蚂蚁能否抓住重塑自身科技属性的机遇，也将影响其可持续增长前景和长期投资价值。
